银四长宿

【麦藏】《More than tears》

Bladewithelephants:

Summary:麦克雷和半藏分手了,有一天晚上他似乎听见半藏在哭泣。



01

在这样的晚上,想要偷懒的寻求一个紧急求助显然是不可能的了。经过几场不长不短的会议,温斯顿同意将直布罗陀的部分人力物力迁移到瑞士,重建起他们数年前的基地。说不清是命运使然,或是某种未知的不可抗力,当他们提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行李重返到阿尔卑斯的脚下,被战争塑洗后的深蓝建筑高大沉默的像是一场无声的道别,它一如既往的深沉,只不过平添了几分忧郁,巍峨的庞然大物矗立在日内瓦的东部,与被掩埋在旧日废墟中的历史诉说离别,又再一次去迎接月落日升后的曙光。

麦克雷揉着自己的后颈,睁开的双眼在艰难的适应着黑暗,他先是摸到了一卷干燥的绷带,接着是没有盖紧的消毒水瓶,寒气直入骨髓,紧闭着门窗也无法抵御低温里的萧瑟冬风。他摸索着下了床,左臂的机械义肢被安吉拉卸下后交付给托比昂维修,只留下一小块连接着肌肉组织的基底,这导致他无法掌握平衡性,几乎是依靠着身体的惯性记忆才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门边。

安吉拉是个优秀的医师,当然如果她能更注意一下患者的伤后适应力就更好了。麦克雷这么想着,花了一点时间解开了门上的掌纹锁。此时他的枪伤刚刚痊愈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还在尽职尽责的为他的肉体带来疼痛,同他模糊的思想对弈。他面带愁容的翻遍了两个急救箱,发现安吉拉并未给他留下足够的止痛剂来缓解战斗留下的后遗症,当然,也并不能排除自己早就在之前的抗争过程中用掉它们的可能性。凌晨三点,并不会有人特意为难忍伤痛的自己送来应急药物和热气腾腾的蘑菇汤,所以牛仔不得不在深夜独自离开房间寻求些帮助。他走过1328室时犹豫了一会,决定不去打扰莉娜的睡眠,再向前五步,暂时寄宿在1329的卢西奥也鲜有的早早陷入梦乡,麦克雷叹了口气,他准备自己去诊疗室拿一些止疼片和阿司匹林,前者缓解疼痛,后者则为了退热。第一场战斗刚刚结束,也许会有几位年轻医官为剩余的伤者守夜,麦克雷最坏的打算就是顶着一身未愈合的伤口冒着寒风走到最南端的急诊楼,大不了他还能去那碰碰运气。

空荡荡的左手不适应瑞士的冷夜,麦克雷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迈动,仿佛怀抱了什么神圣的使命,孰不知他只是因为高热而身体虚弱,风吹过来的时候汗水越发冰冷,肢体脱水一般的乏力。他想起半藏常对他说过量的依赖药物与依赖烟草、酒精或毒品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杰西·麦克雷不是被敌人一枪爆头,那么他一定会死于滥用药物,或者是无法治愈的肺癌。思绪定格在这里,麦克雷不由笑了笑,他的脚步在1330室的门前停了下来,印刷整齐的白色数字突兀的显现在黑夜里,他突然记起这里是半藏的房间。



02

风,很冷的风。半藏眯了下眼,他已经关好了所有窗户,但是冷气还是从细小的狭缝里趁虚而入,吹凉了桌上的茶水。他接收到了一条来自源氏的讯息,内容是邀请他一起享用晚餐。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他的弟弟仍在为他的心理状况发愁,源氏总是多此一举,他甚至害怕自己会因为某些情感纠葛而毫无主见的自暴自弃。在最初的两星期,只要半藏在外执勤或是被委派任务,机械忍者总是幼稚又固执的寸步不离,如果不是那场二十年前发生在花村的双龙决斗,或许真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用尽一辈子相亲相爱的模范兄弟。

“我已经好很多了,源氏。”半藏给源氏拨打了一个电话,后者很快便接通了。

“你是指哪方面?”

“每一方面。”半藏有些无奈,“所以你没必要一回来就意图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源氏,况且我和麦克雷已经分手一个月了,你这样只会平白无故的增添我关于那些过去的回忆,让我更难以跨出这段初始的适应期。”

“我是为你好。”源氏叹了口气,他只有叹气时的声音才无限接近于人类,“我比所有人都了解你,兄长,如果你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对每一个人都可以绝情,那么你……你便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我很好。”

“你不好。”源氏斩钉截铁,“现在的你,就和我那晚在花村再次见到的你一样,我看得见你背上那些过沉的负重,它们全都代表着你的自责和愧疚,半藏,那些东西几乎就要把你压垮了,而你到现在都不肯把它们放下来。”

半藏张了张嘴,将意图引战的语句咽了下去,他不愿再与源氏多过争论,索性直接挂了电话。源氏总是有说不完的理论来彰显他对他兄长人生的大彻大悟:“你根本就不想和他分手。”或是“兄长,你比我想象的还懦弱许多。”又可能会是“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吗,半藏,接下来你是不是也准备像祭奠我一样,每年这个时候去为你和麦克雷无疾而终的爱情上香?”最后,半藏一定会愤怒,他双手颤抖着,克制自己不要去在意源氏的挑衅,但恨与爱,两种极端的感情相互仇恨着,他只能在片刻的沉默中缓缓蹲下身,用手捂住自己泛红的眼睛。

“不,源氏,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会这么说,用断断续续的低音。他三十八年的人生在眼前稍纵即逝,到最后只有尖锐绵长的呼啸。

莉娜的呼喊打破了这一切,半藏抬起头,发现落日的橙黄掩盖在白雪中,更近处是闪烁着二进制字符的数据屏。瑞士分部简单的成立后迎来了第一批伤者,他们刚从前线退下,坚固了苏黎世河的防御系统,几位强势严重的队员被迅速送往了急救室,轻伤者则在娴熟的为自己包扎。半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帮助莉娜为一些伤者清理伤口、对应着死者的名单联系他们的家属,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无比淡漠,仿佛已经看惯了所有生离死别。

金发的女医师走了过来,她看了半藏一眼,轻轻的开口,让他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

“半藏,在昏迷之前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

“他想见你。”



03

这是一个愚蠢的想法。麦克雷心想。

噢,真的再愚蠢不过了。麦克雷望着头顶的星空,突然想要逃离。

他最初听见的是一声啜泣,从半藏的房间传出,那时候他还在皱眉思考着他的前任是否正在收看些无聊的连续剧,但很快,他便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了,隐隐的哭泣清晰起来,在夜风飒飒中裂开了波纹——那分明是他熟悉无比的声音,有着岁月的割痕,横亘的棱角,呜咽与抽泣柔化了它锋利的一切——一切赖以求生的命运,一切孤妄自满的记忆,他的话语在相爱之人耳中如同新酒,也曾存在过仅为此而生的聆听者,但如今,那位聆听者拒绝着疼痛,咬着过度缺水的嘴唇,他终于发现那种过度的瘾依旧没有戒去,也许永远也不会戒去。

麦克雷挣扎着,竭力的屏住呼吸,他知道半藏在哭泣,可他没有勇气再去敲响那扇紧闭的门。他们已经不再是恋人了,一个月前这段感情就成为历史,成为马特洪峰下的黑白影像,半藏的固执和傲慢彻底惹怒了麦克雷,他说出了很伤人的话——他们都说出了很伤人的话,那场争吵历历在目,意味他们感情上不可弥补的裂痕,也提醒着他们重归于好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自那之后他们和平分手,彼此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表面的友谊,麦克雷还是会为半藏发挥极不稳定的近身搏斗而无比担忧,而半藏也依旧会一言不发的为麦克雷夹走餐盘里的所有西蓝花,再低垂着眼安安静静的放入自己口中。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右手已经敲响了那扇门,清脆的叩击声一旦停止便显得平静至尴尬,麦克雷的脑内无法组织出一个礼貌又不唐突的问句,他默默站在原地,看着房门被缓缓的拉开,半藏站在他的身前,散着头发,神色冷峻,如果不是那过度泛红的双眼,他或许要怀疑之前的那一切是不是一场高热带来的幻听。

“什么事?”半藏看着他,语气生硬,拒人之外。

“我疼的睡不着,想来问问你有没有止痛片。”他顿了顿,又补充上了几句,“阿司匹林也需要一些,我发着高烧,随时可能会晕倒。”

半藏狐疑的望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语句里找出任何一丝破绽,但麦克雷从不是谎言专家,也不会刻意营字造句来获取对方的注意。说真的,半藏的眼神就仿佛他是…………嗯?可以说是博取同情的可怜虫?或是摇着尾巴讨要骨头的小狗?麦克雷有些生气,他注视着半藏转过去的背影,后者穿着最普通的黑色拖鞋为麦克雷寻找着他所需要的药物,每一个动作都毫无防备。

“砰——”麦克雷将维和者收回枪托,他朝着半藏惬意的勾着嘴角,“如果刚刚不是我,那么你就死在这里了。”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让那个人踏入我的房间一步。”半藏恶狠狠的说着,他向麦克雷扔去了一盒药片,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怀里,但麦克雷现在只剩下一只手,他手忙脚乱了一会,才接住了那盒止痛药。

“也许你可以尝试温柔一点。”麦克雷有些不满,“否则我随时可以告诉守望先锋的所有人,岛田半藏喜欢用暴力对待战争的幸存者。”

“等你有力气站稳脚再考虑这些,牛仔。”

“我比你想象的可有耐心的多。”

“你如果真的那么有耐心——”半藏给予他一个类似讽刺的嘲笑,“那么你为何不干脆躺在床上等待安吉拉明天例行检查时再给你狠狠打一针,而不是连一点小疼小痒都忍受不了,大半夜跑出来满基地的找止疼片?”

瞧,他们总是这样,针锋相对,谁都不肯退让一丝一毫,可笑的是他曾以为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爱情都是如此电光火石,然而,事实上只有杰西·麦克雷和岛田半藏间才存在着这种无法治愈的隐疾。

麦克雷捏着扁扁的药盒,他并没有选择去直面半藏的嘲讽,房门敞开了一半,他挪着步子略带闲散的走到了门口,用仅剩的右手向身后的人比出了告别的手势。

“再见,岛田先生。”

“你早就该说这句话了。”

是的,他早就该与他告别,回归各自的世界,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问题有待回答。

“噢,对了,甜心,刚刚是你在哭吗?”麦克雷回过头,他勾着嘴角,笑容势在必得。





04

起初,他无法动弹,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他便不再是他了。亲眼注视着一条神龙从天际陨落是多么苍凉又悲伤的场景,它没有了犄角,眼神空洞,曾经强大如同恶魔一样的灵魂在被一遍又一遍的欺凌——被苦难、被懊悔。半藏蹲下身,他从源氏的身体里慢慢的拔出了那把刀,第一秒他见到了绚烂的樱,第二秒他看见了突出的枝桠节节丛生,第三秒他看见锃亮的刃身被血迹分割成破碎的镜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如此苍白。岛田半藏便死在了这一刻,留下了一个天谴的弑亲之人,散发着骷髅般腐朽的哀伤,他每向前走一步都沉重无比,似乎背负着另一个人未完成的遗愿,他意识到自己无法获得原谅——即使源氏原谅了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半藏坐在病床边,他始终无法陷入睡眠,一旦他放松了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便会有巨大的黑色梦靥上前捕捉他无法安定的灵魂。十五分钟后,他满身冷汗的惊醒,冰冷的手想去抓住什么东西却一无所获,黑暗中规律的点滴声未曾停止,供氧设备也仍在恪守本分的运作着,数日前在临行的客机前与特工们挥手告别的牛仔躺在床铺中央,浅弱的呼吸化为白雾,凝结在透明的氧气罩上,双眉舒展,难得的安静。




 “嘿,亲爱的,你在苦恼些什么?” 




他再度睁开眼,发现没有人在说话,脸颊压着汗湿的手臂,除了被挤压而显得肿胀的右眼,连思想都变得粘稠起来。半藏在害怕着,却又可悲的怀揣一些希望,他想起麦克雷裹着墨绿的防风衣站立在轰鸣的机身下方,头发乱糟糟的,疏于打理的胡须长了许多,他除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还不得不在实战中照看一些刚入伍的新兵。



“挺起你的胸脯来,童子军,在战场上,你就算被一枪打在脑门上都不能低头弯腰。””牛仔在凛冽的北风里点燃雪茄,他面朝着逐渐合拢的舱门走了过去。

“杰西。”过了几秒钟,半藏叫了他的名字,他们隔着送别的人群和逆向吹刮的冷空气望了一会,后来半藏就没有再说话,他眼睁睁看着舱门合并,黑色的钢铁巨物乘着风、伴着若即若离的低鸣飞离地面。

半藏断定他们的感情不会以阴阳两隔的方式结束,他断定所有的选择还存在一线生机,他认为现在还不晚——现在还不晚,岛田半藏,现在还不晚。他捂住了泛酸的眼眶,不断的对自己重复着。人一旦面临生死,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可悲,就像现在一样陷入了自我厌恶与自我安慰的恶性循环,他突然回想起他们在分手之日所说的最后一段话,那时的杰西站在门框边,语气急躁,瑞士的寒冷从未安歇,带来了未曾预料的诀别。 


“你为什么永远都不肯听我所说的话?”麦克雷不耐烦的穿上了靴子,他愤怒着,又一次准备离开,“你知道吗,半藏,在我没有遇见你之前,源氏常常和我们提起过你,他说你固执又傲慢,死板,从不在意别人,他说你总是一意孤行,哪怕到了世界末日,你都会烧一炷香坐在岛田家训前一个人抱着无聊的荣耀等死。” 


“哦,是吗。”半藏默默的回答着,他没有看向麦克雷,“如果你也觉得我是这样的话,杰西,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我在一起。” 


他没有想到这一句话带来的结局会是分离,正如他没有想到一个月后他会独自坐在黑夜里品尝一种麻木的窒息感。安吉拉对他说麦克雷会活下来,只不过肺叶受到了枪击,牛仔不得不永远告别他的雪茄,脑部的重创影响到了鼓膜,这会让他本该引以为傲的听力有所减退,他必须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期才能有所恢复,当然,也有可能……金发的医师说到这里时扯出一个并不属于安慰的笑容,她望着半藏,眼神却仍保持着温婉。



“……也有可能,他的听力会不断衰退下去,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不过这没关系,半藏,我们有足够先进的技术保证特工们的五官可以在被智械器官替代的情况下正常运转。”

不,够了,别再说了。半藏捂住了耳朵,似乎这样就可以隔绝那些从心底里传出的声音。他听见许多人在控诉、指责着自己,充满怨恨的鄙夷着他卑鄙邪恶的自我辩护——岛田半藏,你罪大恶极,总有人愿意轻信你的言词,笃定的认为你会在那条二择一的岔路口选择他们,但事实上,你不爱任何人,半藏,你从头到尾爱的只有你自己,连同那些久久扎根在你血肉里的傲慢冷漠,把你变成一个众叛亲离后却还自怨自艾的怪物。

半藏在哭,水分被屋内的暖气蒸发,干涸的泪痕凝固在他的侧脸,他抬起手臂,慢慢的抚摸过杰西下颚上刚刚长出的胡须——这是生命最微弱的信号,至少告诉他杰西·麦克雷还活着,拥有着人类的血肉之躯,不断鼓噪的脉搏,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没有完结,他或许还有时间去证明他对杰西的爱意,现在还不晚。一切都不晚。

“…………半藏……?”

他愣了一秒,发现有人在摩挲他的眼角。半藏看见麦克雷一点点的睁开了双眼,样子有些费力,似乎他的眼睑之上有千万吨的重物,在他坚持着完成了这个动作后,半藏与他四目相对,就像他们在第一场战役之前那一刻沉默不言的对视一样。

“杰西……”半藏哽咽着,抓住了他的手腕,又好像觉得不够一般用力的、紧紧的攥住了它不愿松开。没过多久,麦克雷又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的重新闭上了眼睛,这一切发生的过程十分短暂,但醒着的人却如同经历了一世纪般漫长,半藏坐在床边,他连哭泣都无声无息。



05

“噢,甜心,刚才是你在哭吗?”麦克雷转动着维和者,闲然自得样子就好像要在这里给他的姑娘打上一层蜡。

“滚开,这里没有会哭泣的小鬼头。”半藏不自然的眨着眼,他撒谎的样子一眼就能被人看穿,但却仍对此坚持不懈。

“我听见了,有人在哭,那一定是你。”

“我没有。”

“你不仅哭了,而且还哭的很伤心很伤心,边喊着我的名字边流泪,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是不是已经光荣就义了。”

“那是你的错觉。”对方咬牙切齿。

“承认吧,半藏,你担心我,安吉拉和我说过,在我受伤昏迷的那段时间,每个晚上都是你在陪着我,我所信任的医师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我从没否认这一点,麦克雷特工,但如果不是我的话,整个基地里就只剩下温斯顿了。”半藏不留余地的打碎了麦克雷的幻想,“你别指望安吉拉和小美,她们需要照料四十多名伤员,莉娜和卢西奥在那段时间被派去了沃斯卡亚,而源氏一到晚上就只愿意宅在宿舍打电动。”

他的话语总是锋芒毕露,并且总能为自己的陈述找到充分的理由,在一个月前麦克雷或许会容忍他恋人的糟糕性格,但现在,他不准备这么干。

“行了,岛田先生,承认你关心我有那么难吗?”牛仔将止痛片塞进口袋,他一步步走到半藏的面前,用钝重的皮靴制造出的压迫感向对方灌输着自己的愠怒,“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你哭了,半藏,十七天前,326号急诊间,你坐在病床边握住我的手哭的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干脆拜托雅典娜销毁所有监控数据,这样我就完全没有你的把柄了呢?”

“闭嘴。”

“我不闭嘴。”麦克雷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需要你承认你在意我,你害怕我的离去,你害怕我的渐行渐远或是更干脆利落的一去不回,我需要你告诉我,我不在你身边的每一天,你都悲伤,自责,难受的几乎要发疯。”

“我他妈让你闭嘴!”半藏似乎喊了一句日文,神龙咆哮着,愤然躁动起来的靛蓝波纹浮在空气里。伫立在他面前的人握紧着拳头,目光狠厉,麦克雷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半藏一拳打翻在地。

“冷静!半藏,我可是个病人!”

“我知道你是。”

“所以你不能打我。”

“麦克雷,我不仅可以打你,我还能把你从这里一脚踹到阿尔卑斯山。”半藏冷笑着,他忽视了对方的抗议,“让你一个人在那里造间木屋,用铁锅煮三百六十五天的甜菜,每天放牧砍柴,与骡子与山羊睡在一起,过上你肖想已久的退休生活。”

“不,你错了,半藏,我的退休生活里可不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我希望你也在那里。”

麦克雷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红着脸,有些尴尬起来,半藏在一开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但等他意识到了牛仔又在口出怎样的狂言时,连他也同样摆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微张着嘴,四处躲闪着目光搜寻着一个合情合理的回答。

“…………好了,半藏,让我们重新来面对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麦克雷打破了这阵诡异的沉默,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们是朋友,所以刚刚我说的话,站在朋友的角度上理解也没有任何异议。”

“那第二呢?”半藏有些心不在焉。

“第二……你愿不愿意恢复我们两个之前的那种关系?”麦克雷小心翼翼的问道,“就像我说的那样……你很在意我,没有我你就快发疯了……”

“我根本就没有。”又一次,他一字一顿充满怒意的驳斥。

“噢,好吧,也许是我没有你就快发疯了。”麦克雷摊开手掌无奈的解释,“在昏迷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该死,我还没有再见你一面跟你说一声我有多么抱歉,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该怎么办?”

在他潦草绑上的绷带再也止不住渗出的鲜血时,麦克雷也只是自嘲的抱怨了一句而已。思念像杂草一样疯长,最后淹没了他,蚕食了他的期望。如果……如果他无法撑到救援来临,他必须留下最后的讯息告诉前来寻找他尸体的队友——杰西·麦克雷从不惧怕死亡,他只是不接受任何一桩未结的遗憾,那种空洞洞的失落感才像是一场酝酿已久的谋杀,猝不及防,却无可抵挡,他只能漠视着自己的躯体被葬入泥土,最终腐烂干净化为植物的养分。

麦克雷无力的干咳着,他吐出了大量的废血,还有内脏的残片。也许过了十分钟,又也许过了几个小时,日落雪山之时安吉拉赶了过来,她悲痛欲绝,就好像麦克雷已经死了一样,牛仔不得不竭力发出些微弱的气息证明自己的存活,他无比艰难的呼吸着,渴望着谁来拯救一下他剧痛的五脏六腑,安吉拉终于平复下来,她含着泪注视着麦克雷,用耳朵附在他蠕动的双唇边,记下了这位特工在彻底昏迷前最后留下的话语。

“我…想……见他……”

即使没有亲口说出“他”是指的谁,安吉拉也一样能读懂麦克雷的内心,谁让医生总是第一个知晓病人症结的人?

麦克雷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半藏伫立在黑暗里,他岿然不动的样子太过寂寥,这让麦克雷想再一次拥抱他,就像他们之前无数次所做的那样——但这些都会成为感情到最后不堪忍受的理由。半藏是个空旷的山谷,无论他多么用力的呼喊,也只是传来绵延不绝的回音。

“……我很高兴……”

“你……什么?”在麦克雷想抽身离去的时候,他捕捉到了一句话语,他的身体在作出任何反应之前便被彻底包围起来——半藏紧紧拥抱了他,把冷夜里最温暖的体温巨细无遗的奉献出去,他们就像峡湾上的磐石彼此磨砺,又似乎最纯真无暇的孩童在相依相偎耳语着幻梦的终结。麦克雷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想回拥他、亲吻他的渴望,半藏的泪水融化在霜白的鬓角,坚定的渗透着,他们都听见了风停止的声音。

“我很高兴,杰西……你还活着……”更多的啜泣,一点一点,从他衬衫的前襟慢慢的晕染开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杰西……你还活着……”

“我还活着……”麦克雷机械性的动着嘴唇,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能复述着半藏的话语,“半藏,我还活着,完整的站在你的面前。”

“这是假的,我对你说了很重的话,我知道你总会离开的,但我从未想过你会受伤,我从未想过你会死…………”他还在哭着,声音断断续续,“我曾无数次想象过你离我而去的理由,可我从没有想过会是这一种……”

“甜心,看着我。”麦克雷捧着半藏的脸,细细的雕琢着对方流泪时的模样。他依旧发着高热,尚待处理的枪伤也仍在疼痛,但他能感觉到,有一些他以为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正在逐渐结痂,这一过程是缓慢的,苦涩的,血肉生长的速度悄无声息,在不经意间便掩盖了沟壑交错的皮肤。

“我发誓,除了死亡,再也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将我从你身边带走。”他吮吸到了半藏流下的泪水,将炽热的吻印在男人逐渐被风吹干的眼角。



06

第二天,源氏打了通宵的电动,顶着黑眼圈走到了餐厅。哦,他戴着护目镜,没有人能发现他的黑眼圈——没有人能。包括岛田半藏也不能。

源氏喜滋滋的端了牛奶坐在位置上,他趁着哈娜在和卢西奥争论要去看谁的演唱会时,偷偷将韩国女孩的水果麦片倒入了自己碗中。他开始准备享用自己丰盛的早餐,永远都洋溢着过剩精力的莉娜面露灿烂的笑容向他凑了过来。

“源氏,你知道半藏和杰西复合了吗?”

噗————!源氏吐出了一口滚烫的牛奶,他弄掉了自己的护目镜,把它捡起来重新挂在了不久前刚补过漆的面甲上。

“为什么总是我最后一个知道?!”机械忍者恼怒的戳着碗里的麦片,“上次也是,他们在一起的事情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半藏到底清不清楚,守望先锋里还有一个姓岛田的人,那个人就是我!是我!我才是他唯一的至亲!”

“别激动,源氏,也许是你哥哥觉得你太…………”莉娜皱着眉,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个单词,“太…………太热情了??”

“你干脆说你觉得我太多管闲事就行……”源氏没好气的回答,“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过问他和麦克雷的一点感情纠葛,希望他们这次可以善始善终,否则,如果他们又分手了,我只会绝情的对他说一句话————‘哥,好聚好散’。”

麦克雷和半藏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正在讨论天气,为今夜会不会下雪而争执不休。

“小美说今晚肯定会下雪。”麦克雷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它一定会下,你不可能在十二月见到连续一周不降雪的瑞士,况且我们的南极科考队员就是一个活的天气时钟。”

“你发的誓有够多的。”半藏一旦较真起来,从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从昨天到现在,你光是对着我发的誓就不下十个。”

“其中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在对你道歉加表白。”

“还有百分之二十是你发誓绝对不会再碰雪茄,你发誓绝对不会再依赖止痛片,另外你还发誓说今年的圣诞你绝对不会再穿上那件丑毛衣。”

“打扰一下,你们秀恩爱可以换个地方吗?”源氏率先表达了不满,他举手示意,“我还要用早餐呢。”

“哦,我想起来了。”半藏眯着眼,他上下打量了一会源氏,把对方看的后背发寒,“你还发誓说你不会和我分手后就去找源氏给你出馊主意,并且还给他买了一大堆游戏作为他为你辛劳奔波的回礼。”

“哪有…………”源氏心虚的喝着麦片,“是你们天生一对,注定要在一起。”

“我同意。”宋哈娜举双手赞成,“所以,你们是又重新谈起了恋爱吗?”女孩伸出手,她做了一个并不高雅的手势,源氏表示根本没眼看,只有卢西奥装模作样的喝着彩。

“也许吧,毕竟我的道歉已经传达到了,但是另一个人的道歉却始终没说出口。”麦克雷坐在了源氏边上,他要求源氏贡献餐盘里最后剩下的一个荞麦面包。

“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闭嘴吃你的早餐。”

“源氏,我们今晚去打电动吧。”哈娜瞧见了自己少了一半的水果麦片,她开始惊叫,“天哪你这个混蛋你抢了我那么多麦片!!”

“新游戏让你先玩。”

“成交。”

一旁的卢西奥思索着是不是韩国电竞选手都不知道“原则”两个字怎么写。

温斯顿推着眼镜走进餐厅,他要了两个香蕉派,手里握着应用模块演算了一会儿,直到源氏向他问好,科学家才点着头放下了数据面板。

“我总觉得气氛不太对了。”他耸了耸鼻子,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和前几天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是杰西和半藏啦。”哈娜回答道,“他们又复合啦。”

“哦,安吉拉昨天就和我说过,不过工作太忙,我忘了这回事,祝你们复合愉快。”他很快便吃完了第一个香蕉派,准备去拿第二个。

“看吧!我就说我永远都是最后知道的那个!”源氏再一次拔高了音调。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用餐了,当半藏再一次将杰西盘中的西蓝花细心的挑出自己吃掉时,后者宠溺的朝着他微笑了一会,把剩下的水果麦片一股脑倒进了半藏的杯子里。

“我知道你们兄弟俩都喜欢吃这个。”他没有在意哈娜在背后的抗议,“从你一加入守望先锋,我就开始观察你了,半藏,我也知道,你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那么喜欢吃西蓝花。”

“也许呢?”半藏笑着回答,“如果你长久的接触一个本来并不热爱的事物,久而久之你会变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依赖它。”

“你这是在说我吗?”

“你答对了,杰西。”他喝完了牛奶,擦去嘴角边的白色奶沫,“可事实上,我不仅仅是依赖你……”他凑近了麦克雷的耳边,低声的呢喃:“我也同样爱你。”

源氏坐在他们两米之外的位置,他觉得自己的护目镜还缺少一个防闪的功能。

“这可是一个最别出心裁的礼物,半藏。”麦克雷握紧了他们的手。天哪告诉我他们不会在我面前接吻!!源氏装作平静的端着水杯,内心惊涛骇浪,还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不知道半藏也会调情?

“你会有时间得到你更多的礼物,杰西。”

“噢,甜心,我能说我现在就迫不及待了吗?”

“在这个早上?你确定?”

“为什么不?”

“那也等我们先吃完了这一顿早餐。”

安吉拉的通话拯救了水深火热之中的源氏,视频接通后,女医师看见了机械忍者痛苦的神情。

“源氏,你怎么了?新换的机甲使用的还习惯吗?”

“我很好,安吉拉。”他摘下了眼罩,露出了欲哭无泪的双眼,“只是……我觉得我需要给自己的护目镜添加一个防闪的功能。”

“还有呢?”安吉拉有些疑惑。

“还有……”源氏垂头丧气,“我需要我的听觉接收器能过滤掉所有我不想听到的词汇,另外我希望我永远不要是最后才知道我哥感情纠葛的那个人了!!”

他愤怒的喝完了最后一口牛奶,准备宅在宿舍打三天电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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